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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间,山川或风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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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1-4-13 17:19:38 | 只看该作者 |只看大图 回帖奖励 |倒序浏览 |阅读模式

武安市是邯郸市唯一的县级市,位于太行山东麓,晋、冀二省交界地带,处在京津冀、中原经济区两大国家战略“交汇叠加区”。它是一座以工业为主的新兴城市,矿产资源以铁、煤矿为主,是全国58个重点产煤县(市)和全国四大富铁矿基地之一。全国百强县(市)。它还是一座旅游之城,太行山赋予它神奇的山水,优美的人居环境,在它面积1806平方公里的土地上,80多万武安人在书写着新的发展篇章。《邯郸晚报》记者李晓玲等走进武安,以记者的视角看武安,将最美的武安呈现给读者。
世间,山川或风物
贾维秀

一片汪洋的沼泽在洪荒迷蒙中微微皱了一下眉头,骤然隆起的东太行余脉处就留下了三道皱纹。万物之灵的人类蚁聚在此,世世代代与一派好山好水携手相拥,耕云播雨,演绎出这一方水土的尘世传奇。

水 系

天庭的雨滴落在山中歇息,山把它邀了进去。松子的气息、槐荚的气息、连翘大黄何首乌的气息,陪伴它在各种矿物质中游逛一番,最终被山的胃酿制成甘醇,从山缝中汩汩流出。

  山缝中流出来的水叫泉,清泉。川中山脉绵延高耸,泉眼极多。时光匆匆,各路英豪呼啸而过,铁骑踏过处,那泉就与某些历史在瞬间相遇,偶尔生出一些花絮,名了那些泉,也多了一代代传说。川里祖辈们有的是想象力,山能有多少个泉眼,人的嘴里就能有多少个说道。

  古往今来,描述泉水之美的诗词多矣,偏偏有两句最让人心动。一句是杨万里的“泉眼无声惜细流”,另一句是王维的“清泉石上流”。杨万里小心翼翼地写出了泉水含蓄矜持的小女儿情态,王维则大大方方写出了泉水谦谦君子般清澈散淡的浪漫情怀。


一滴滴泉水落地,成潭、成溪、成河。流水蜿蜒,网织成山川里强大的水系。它拥有一个美丽的名字:洺河。当然,这是它的学名。乡村里哪有喊人学名的扭捏习惯,那样太不熟络,太不顺畅。所以,沿河的村庄就像为村里的后生们起外号一样,早就按照自己的喜好为途经的河流准备了小名。在村人眼里,身边的河流就如同自家的老大、老二,抑或菜地、场院、花牛、界石,他们有权为它起名。这样,一条经过好多村庄的河流,从头到尾就会有一串很乡土、很生动的名字。这些名字是一段段河流的标注,他暗藏着河流与村庄的命理。因为,名字的特征,就是河流的特征,也是村庄的特征。

  河流与村庄,河流与生灵就是这么密不可分。

  村人在河里汲水、浣洗,河就成了自己心灵的一部分。他们把歌唱给流水,把泪洒给流水,把屈诉给流水。流水知道他们最真实、最隐秘的心事。河流记录了一个个村庄的日暮晨昏、春发秋收、鸡鸣狗叫、爱恨情仇,将一个个村庄流进了传说,再将一个个的传说带到远方,带到历史的云烟深处。

  流水是河床发出的请柬,它一路奔走,一路邀约,日光、星辉、月华、云影全都跳到了河里。河流一直敞开着怀抱,迎翠林,接芳草,纳繁花,硬是给托起它的大地捧出了一个真真切切的天空。带着天空去漂流,河流才会尽显水的风采与生动。


河流将无数个不能碰面的村庄变成了一种亲戚关系,这种关系的称谓就叫做流域。难怪有的学术界动不动就拿流域来说事儿,亲属间会有许许多多抹不去的相同点,或为基因,或为气息。而河流,正是一个流域肌体内的共同血脉。

  川里人恋水,希望水能停在川里。他们修筑大坝,拦截一下,但遇到大水,水还是要走。他们就再修筑一个大坝,再拦截一下。一次又一次,大坝终于留住了一些河水的脚步。留住水的大坝叫水库,倘若这名字不够浪漫,可以把它叫做湖。沿途的风土人情、山岳名胜,就那样流淌着被滞留在深深的湖内,一叠复一叠,被折成了厚厚的地方志。

面 族

 面食是北方男人的御膳。

  冷寂的山夜。炕上的孩子们睡熟了,川里的女人便悄悄起身,点亮灶膛的柴火,乘着烧水的空档,麻利地将一小把白面和了,擀了,切了,然后,顺在了滚开的锅里。

  一会儿,一碗照得见月亮的汤面煮好了。女人将面盛在了碗里,捏一撮碎盐,倒一勺醋,丢几粒葱花,点一筷头香油搅拌一下,最后凑近碗边嗅一嗅香味儿,就小心翼翼地捧给了热被窝里的男人。

  男人接过碗,心怀歉意地瞅一眼炕沿上齐刷刷的一溜儿黑脑袋,就开始了习惯中那一番热气腾腾的吸溜儿。黑暗中的女人,眼瞅着被那碗面唤醒,一阵风卷残云之后透出惬意、活泛、精神的男人,心里顿然踏实。山里人平顺的一天就算是完整的了。

  过去的北方山地,如此这般的冬夜故事,几乎家家都在重复。屋檐的乾坤下,男主人就是顶天立地的那根栋梁,农事、家事、生计事的运筹帷幄、排兵布阵,全靠这个当家人来定夺。没有他们,就没有山上的梯田、山中的石屋、山川的人烟。山里的女人们容易知足,也懂得感恩,面对辛劳沧桑的自家汉子,她们有太多的情感需要表达又不知该怎样表达。生冷的夜晚,一碗简简单单的汤面便将所有的情意、所有的补偿都藏在了里面。

  冬夜的汤面是农家女人表达爱情的一种最质朴的方式,至真、至纯、至简、至爱。那种温暖、温婉、与温厚,是从浓郁的情感里抽出的,就像含在嘴里的面。再粗糙、再木讷、再刚硬的汉子,都会被碗里的那份滚烫给融化了。


白面来自小麦的祭献。山里的小麦,比不得大平原上的小麦那样论顷、论亩,只能论分、论厘,甚至论棵。少了一望无际的那种浩瀚,也就少去了那份呼朋唤友的张狂。一个地方的小麦有一个地方的性情,山里的麦子有的长在河畔,有的长在半山,有的长在山后,有的长在庭院,它们或高或低都站成了自己。因为没有了参照的对比,它们尽可以有自己的思考,可以各怀不同的心事。劲风、干旱、碎石,给它们设置了重重的障碍,站在农人的呵护中,它们一心向着成熟迈进,长得像山里人一般皮肤粗糙、骨节粗大,长出了山地的筋骨,山地的脾气。到了麦熟,它们便像农人一样,将一地的疼痛喜悦,一季的繁忙希望,以及漫山遍野的麦香统统带回到家中。

 川里产的小麦面比大平原产的小麦面吃起来筋道、有嚼头,其中的奥妙来自于它们不同的成长环境。就麦系的本家中,没听说过有哪些地方的小麦比这个地方的小麦更有韧性的。都说高冷的地方小麦不好生长。是的,所以藏地种的是青稞,所以坝上种的是莜麦。想到在冰雪难消的寒冷冬季里,那些瑟瑟在山川犄角旮旯里的小麦们依旧在冷风里晃动着绿色的旗帜,心里就顿生敬意。它们从破土而出,到走过了四季,其间所经历的九九八十一难,是平原的麦子所无法比的。风来了,它就拼命地晃,光来了,它就拼命地长,洪水来了,它就拼命地紧抓着并不牢靠的山地。伴随着它们的苦难,山民们将甘泉浇到了地里,将山石垒在了地里,将稻草人扎在了地里。麦子的苦难里装进了人的苦难,麦子的呼吸里灌满了人的呼吸。川里的麦子经历了大地麦子所没有经历过的摧残磨炼,却比大地的麦子多了所有经历之后的韧性和筋道。

 川里的麦黄,与别处的麦黄是不一样的。川里的麦黄,是甘泉酝酿的黄,是沧桑修炼的黄,是成熟自信的黄,是每个毛孔都要张开欢呼的黄。它们想把这种黄,祭献给种植它们的人,陪伴它们的人,呵护它们的人,所以,山夜的故事才会有滋有味,才会代代相传。麦性就是山性,山里人读得懂川里的麦性。

  川里人只怕辜负了金贵的麦,便将麦面做出了大平原所没有的花样,似乎只有这样做,才算得上是帮麦成就一生。川里人会做好多的面系列。单是面条这一项就有抻面、拉面、拽面、炒面……尤其是炒面,在诸多名吃中挂的是头牌。


 川里的男人恋家,也不知是不是面食的缘故。你想啊,一团团白面每天在女人的善念和笑意里被揉来揉去,渐渐变得柔顺、光滑、喜相,男人从哪里再长出脾气?故乡是塑魂之乡,麦子是塑魂之物。川中的仁义,川中的温良与和善,都来自于麦子的滋养。

  在外地的街头,常常会碰到一些到处寻找面食的北方食客,不知里面有没有川中的男人。迢迢乡路,寂客思归,难道他们每个人心中都珍藏着割舍不去的一碗汤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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